千秋人物家国情

——读《万古江河故园心》

○  黄岚

日前，收到戴松岳老师的著作《万古江河故园心——宁波历史人物丛谈》，甚是欣慰与激动。此书由宁波出版社出版。戴老师自己也只存留有10套，却专门赠予我一套。

戴松岳，浙江慈城人，现居鄞州。杭州大学历史系毕业，著名的“七七级学生”。曾教过6年高中历史，修过8年县志《鄞县志》，在鄞州日报当副总编编过12年报纸，任过区政协教文委副主任。著有《风流千古说慈城》《清初甬上诗社和诗人研究》《穿越历史的目光——戴松岳序跋书评选》等著作。《怅望千秋家国梦——宁波历史人物丛谈》获得浙江树人出版奖。其增订版（本书籍，分上、下册）以《万古江河故园心——宁波历史人物丛谈》为名，于2025年出版。

说到我与戴老师的认识，只有一个字：书。在后记里他也专门提到了，大概在10年前，我在江东图书馆无意中看到《怅望千秋家国梦——宁波历史人物丛谈》这部有厚度有深度的关于宁波历史人物的书籍，便借了来看，并写了《诗意美文读故里》书评，以“雪岚梦语”的名字发在博客中。而《怅望千秋家国梦——宁波历史人物丛谈》这部书的作者就是戴松岳。那时我们还不认识。有书友看到我的博客中对此书的书评后，告诉了戴老师。后即不久，感谢浙东文史专家童银舫老师向戴松岳老师作了介绍，我才有幸有缘前去拜访相识了戴老师。

而现在这套上下册《万古江河故园心——宁波历史人物丛谈》正是《怅望千秋家国梦——宁波历史人物丛谈》的增订版，原书有60多万字，经増补篇目，字数达到惊人的88万字。全书主框架没有改变，仍是五个部分，“山川雄秀人物殊”里主要是舒亶、张孝祥、杨简、王应麟、姜宸英等宁波籍人士，“剑气诗心昭日月”里主要涉及抗清志士即明代钱氏家族、张苍水、魏耕、沈光文、全祖望等宁波籍人士，“甬东才俊自风流”里主要涉及吴文英、张可久、屠隆、裘琏、袁枚等宁波籍人士，而在“奇情异行传古今”中则多记录一些乡邑的忠情、书情、友情、孝情等逸事，最后部分“史事万千堪可寻”中则收集了姚江文化现象、慈城鼎甲科举人物、慈孝文化、科举文化特点等文章，全书将50多位宁波地域名人或书画，作为主要论述对象，可以说是一次宁波历史人物的大汇集。关于增补的内容作者在后记中也有提到，主要是对宁波科举和文化《慈城鼎甲·状元考论》等“三考”及《试论宁波人物的价值取向》等三论文章，另外增加了《殉道探花戴德彝》《姜宸英·妙玉·<红楼梦>》等文史类和人物有关的文章。

本书给宁波历史人物作传，挖掘地方乡贤的精神文化价值，以例举法总结出宁波精神的深刻内涵。作者在《前论：试析宁波人物的价值取向》中，首先明确了本书所述的“宁波地域”是以原鄞县、慈溪两县为核心，包括奉化、镇海，兼及象山、舟山和余姚，时间从北宋开始，下至明清，兼及民国时期。而文中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传奇，都是一部皇皇巨著。

作者善于总结，从浩瀚的史料中精准选材，以其独特的识见进行记叙，将纷繁的历史归纳到一个篇章中论述。这样亦评亦叙的方法，尽显戴氏范式。这也是，戴老师的文章虽然篇幅长，但读来却不觉得长，且能吸引人一直看到篇末的原因之一。在本书开篇，作者就什么是宁波精神，从政治、伦理、文化、物质四个维度作了论述。一是以天下为己任、以治国安民为目标的政治价值取向，如抗清斗争中的宁波人物，以此来完成对生存的家园和土地的无限挚爱与忠诚的表达。二是以慈孝为本，以急公好义为特征的伦理价值取向，董黯的慈孝行为成为慈溪县名的来历，而他的孝行的示范作用使我们这个地域形成以慈孝为主的价值取向。三是以求变求通、求新求美为指向的文化价值取向，这种文化价值取向形成了我们这个地区的“慈湖学派”“阳明心学”及姚江学派、浙东学派等多个哲学文化学派，赋予宁波深厚根基文脉的文化内涵。四是发求实求利、四业同举为基础的物质价值取向，宁波人从商求利，又反馈给家乡的这种物质价值取向，让宁波走上良性循环的道路，以商促学，以天下为己任，最后完成治家为国、治国安民的终极目标。而这种善于分析善于剖析的写法贯穿整部著作，处处给人以启发，时时给人以警示，这也是我喜欢读戴老师文章的原因之一。

本书中，作者弘扬宁波籍人士深重的爱国主义精神，弘扬这些爱国志士在民族与国家遭到危难时挺身而出的自我牺牲精神，传播了爱国爱民的宁波精神。在“剑气诗心昭日月”这一文辑里，选录的历史人物是抗清志士，像明代的钱氏家族、张苍水、李邺嗣、魏耕、沈光文等宁波籍人士，他们在捍卫自己家国的时候，不计个人得失竭力抵御外敌的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学习。这些人物，有的我们熟悉，有的我们陌生，通过作者的挖掘，我们了解了这些历史人物的情况和故事，并让这些历史人物得到应有的尊重。作者在找寻这次资料时，遍查各种史籍，辨别史料真伪，还原历史人物面貌。在书后附列了23页的参考书目，可见作者查阅范围之广。像张苍水，明末时成为抗清的代表，坚持19年而不改其志，是以“天下为己任、以治国安民”为目标并践行一生的宁波人。作者也提到，像他“这样一位伟大的抗清英雄长期以来却少为人知，甚至远不如同时期的抗清英雄史可法、郑成功、李定国等人。这是一个令人深思又深惜的事实”。因此，作为张苍水的乡人，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探寻和挖掘这位先烈丰富的内心世界和坚定的抗清精神，以继续弘扬先烈们爱国爱乡的精神。作者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将我们故乡的先烈、先贤一个个都整理出来，将散落在各处的相关事实找出来，编辑成册，让我们看到一个完整的人物传记。这些传记，字数少的一两万，多的六七万，的确花了作者很大的精力，倾注了其极大的热情。

阅读本书，可以感受到宁波人文化渊源流长，在哲学、文学、绘画、书法等各个领域都有杰出的代表，在实践着求新求变的审美情趣。像儿童启蒙读物《三字经》，很多人往往不知道其作者王应麟是我们宁波人。王应麟（1223–1296）字伯厚，号深宁居士，鄞县人。南宋著名学者、政治家，精通经史、地理、典章制度，代表作《困学纪闻》《玉海》《三字经》（传为其所作）。18岁中进士，曾任礼部尚书、中书舍人等职，以直言敢谏、学问渊博闻名。也在这本书中，我才知道王应麟竟然与文天祥是师生关系。在1256年，文天祥参加殿试，王应麟时任殿试考官。王应麟的赏识成就了文天祥，文天祥被钦点为状元，二人由此结下师生之缘。王应麟的举荐对文天祥的仕途起点具有重要影响。

类似这些事实散落在各种典籍史料中，戴老师将这些细枝末叶片片收集起来，梳理出宁波文化史上的各种材料，汇集成泱泱大河。而这也是本书所起作用，让我们认识宁波历史的各位杰出的人物。比如戴老师在关于科举文化考查的文章中谈到，状元、榜眼、探花在科举中被统称为“三鼎甲”，在宋至清的八百年间，慈城共有八人跻身鼎甲，状元有四人，分别是南宋的姚颖、方山京和明代的姚涞、杨守勤；榜眼一人即清代的杨九畹；探花有三人，分别是明代的袁炜、王应选和清代的姜宸英。无庸置疑，能出鼎甲之才的家族，能考中进士和举人的人更多。作者在梳理这些人才信息时，也提到了我们为什么对这些煌煌人名知道不多？像对慈城四位状元的分析可知，主要是“从政时间太短，未能尽展其才而遽然病逝或半途隐退”。如姚颖中状元后五年逝世，姚涞和杨守勤在磨炼后刚获得朝野重视而盛年而逝，实在太可惜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宁波人为义而生，不畏权贵，也不畏帝王，在官与义之间，取义而轻官。如方山京对一朝乱政拂袖而归。另外如鄞县的进士陈禾（？-1129）。他不畏强暴，敢于向皇上谏议，为了说清楚事实，不顾时间，皇帝要走，他拉着不放，甚至撕裂了皇袍。然而可惜的是，皇帝转身忘了惩处奸臣的事。因此失望的陈禾转而隐居二灵山。一个有才之人，才华得不到施展，是那个时代的损失，也是宁波人重义轻官的一个例证。

作者对探花姜宸英命运的分析也颇为到位。姜宸英（1628-1699），字西溟，是清初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书法家。他声名宏大，但仕途坎坷，直到七十古稀才中探花。当时，皇帝要取他为臣子，考官要录其为弟子，他自己也迫切要中进士，但却一再未中。作者在剖析原因时作了这样的总结：一个原因是姜宸英生性刚直，容不得不平之事，更不愿卑躬屈膝。第二个原因是姜宸英，生性狂狷，心性高傲，从不把学识才华均在其下的考官放在眼里，不屑于之周旋。因为有才，有资本傲，所谓文人之性尽在其身，而他付出的代价也是大的。这样亦评亦叙的戴氏方式，在此书中历历可见，颇受大家好评。

本书可作为宁波历史人物和地方民俗文化的资料库使用，方便人们了解本地风情。此书中间接留下宁波历史人物的著作，供人民了解引用。有的历史人物篇中有详细书目，有的引用了大篇幅的诗词，非常全面。如吴文英的大量词作，还有一位元时的张可久，其创作的元曲在数量上傲居榜首。元散曲共留下4250余首（套）作品，而张可久一人今存886首（套），独占全元曲的五分之一以上。这些宁波籍人士的创作，令我们深感骄傲。如说到姚涞今存著作，“有《明山先生存集》四卷，卷一、卷二、卷三为文集，收录姚涞所作的表、序、记、祭文、疏、讲章、形状、论、铭、书、赞等，其中最多的是序和记，卷四收录赋和诗。”这就是这本书的一个附属功能，间接保存传主的著作，虽然没有全文摘录，但通过这样的介绍及片段摘录，能了解作者著作大概的情况，我们也能领略其文釆文风，可以感知作者的所写文章体裁内容的广博。戴老师选择不同的体裁文章作了举例性展示，特别将卷四的诗，以五律七律体裁及行旅、山水等内容各自举例，让读者能对姚涞有个全面的印象。

像鄞县人李邺嗣的著作很多，其中《甬上耆旧诗》影响最大，这是李邺嗣与胡文学合作编选的地方诗歌总集，有选家430人，诗3000余首，为40卷。《甬上耆旧诗》诗、传并重，两不偏废，以存一方文献，见一代民心，隐含盛衰缘由。这部康熙年间编印的地方诗歌总集，其影响是深远的。在共同文化心理作用下，全国各州郡都有仿效，均自称受到这部诗集的启发而追随效之，以编纂本地的诗歌总集。而我们现在却在戴松岳老师的文章中看到了这些编目，了解到李邺嗣的著作情况，特别对《甬上耆旧诗》有了深刻的印象，也就间接传播了这些地方文献。毕竟很少有人会去看，要看懂也不容易，戴老师就起了一个“翻译”传播的作用，将古代的瑰宝展示给我们看，方便人们了解地方文献。

对于诗词，戴老师尽量都作了赏析，方便我们学习。如在《袁士元的湖情》一文中摘录鄞县人袁士元（1302-1360）多首关于东钱湖的诗，认为冬夏晨暮，都在他抒情诗怀中，如《寒食过东钱湖》一诗，更是将东钱湖的春天描绘得如诗如画，突出“胜景”这个特点。全诗摘录如下：“尽说西湖足胜游，东湖谁信更清幽。一百五日客舟过，七十二溪春水流。白鸟影边霞屿寺，翠微深处月波楼。天然景物谁能状，千古诗人咏不休。”我读此诗后也感觉得赏心悦目，“一百五”是指冬至后一百零五日是寒食节，这是从时间上来说，而“七十二溪”是指东钱湖四周共有72条溪流汇集，这是从地理上来说的，这样表现在时间与空间上，一纵一横，很大气也很有张力，让人在时空中了解东钱湖，感知东钱湖。而霞屿寺边的白鸟即鸥鹭，与月波楼所处的翠微，形成一种颜色对，一种视觉上的赏心悦目。这一切更妙的是在于自然，真是妙极。作为一个诗词爱好者，看这样的诗词是极为舒心的。

本书也收集到了许多民间传说故事，这是地方民俗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像状元姚涞传说特别多，如第一个传说是关于他的出生。传说他母亲梦见一只五彩翅膀的大鸟飞入怀中，随后便生了他。还有一个传说他小时读书时身后有魁星呵护，这里作者解释为小姚涞替父拒债的妙计。但作者随后指出，如此之类的传说，虽动人却不是真的，这是家乡人们对这位状元的美好想象。这些传说却是地方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最后要说明一点的是，戴老师的这些人物传记中，有多篇翻案之作，这是有其作为历史学者直面历史的勇气所在。像篇首的北宋舒亶（慈溪人），戴老师以其详实的资料来说明舒亶遭遇到千年污名待遇被视为“奸臣”是不公正的，应该还原其政治家、文学家的真实面貌。另外如慈城人赵文华，作者认为，“与官吏和主流史家的评价截然不同，在民间的传闻和地方文献的记载中，赵文华是一个自幼聪明、富有人情和智慧的人物，是一个慎独自重的谦谦君子。”作者提出这个结论时，用各类史实来证明这个观点。一个是地方文献主要记载了赵文华个人品德方面的操守，据《溪上遗闻录》等记载，其中两件事特别有说明力，一件是他年轻时至一对母子人家教授7岁小孩，女主人有意于赵而被拒绝的事。这说明赵虽风流倜傥但洁身自好拒绝女色。另一件是赵文华诫子赴考的事。当时赵文华在浙江督师抗倭，为避嫌疑，让儿子不要参加乡试，可见他的品德情操之高。为何会出现“奸臣”和“慎独爱乡的谦和君子”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主要在于“人是一个极复杂的复合体，而历史的定论却往往一叶障目，以偏概全”。而我们也要用客观公正的眼光去看待那些在历史雾障中的乡贤，给他们一道公正的目光，还历史一个本来面貌。

总之，这是部百看不厌的佳作，值得我们好好阅读与收藏。

（黄挺女，笔名：黄岚，浙江慈溪人，法学硕士，全国公安文联会员，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天文学会会员。著有《黄岚诗钞》《诗心游踪》《天荒坪上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