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年前“春蕾女童班”合照 

“春蕾”在阳光下盛开绽放

○  实言

春天是繁花盛开的美丽季节，秋日是硕果满目的收获良辰。10月13日，全球妇女峰会在国家会议中心召开，共同谋划书写全球妇女发展的新篇章。这让我回忆起我曾在贫困山区当妇联主席时的那段奔忙而又充实的时光。

那时候，我因父母亲负担太重，家里有三个孩子都在外读书，而我是三个孩子中的老二，考试成绩排班里第一的我就选择了读中专。来自教师家庭的我为人诚实正直，酷爱学习，又有点特长，在学校的悉心培养下光荣地加入了党组织，刚毕业即被推荐到乡里担任了妇女主任一职，还兼任科技助理（又称“科技干事”）的工作。

刚开始我对妇联组织和农村科技工作还不太熟悉，但干事干事，就得干事！我就迅速投入角色，做好走访调查研究，想着一定要为贫困山区的发展和改善妇女同胞的生活状况干点事、做成点事。于是带动妇女同胞们跟着乡里的班子上山下乡，修路通电，建设市场，创沼气化乡等，还和在那里当老师的父母亲一起鼓励家家户户送孩子们上学读书。其中最让我难忘而深感意义非凡的，是那个在云南省和丽江市、县妇联组织关心下顺利开课的“春蕾女童班”。

这是一张二十多年前的合影老照片，照片已经有些泛黄，边缘卷曲着，像一片被岁月烘烤过的秋叶。我把它平铺在桌上，透过老花镜片，仔细地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那是五十四张稚嫩的脸，她们的眼睛是照片上最亮的部分，像暗夜里突然点起的五十四盏小灯，怯生生的，却又藏着一种对光亮的原始的渴望。嗨，对了，那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春天，我们在贫困山区奉科办的“春蕾女童班”，他们挤在奉联完小那座简陋校舍的校门前，拍摄下的永恒记忆。

记得那时的奉科，山是秃的，地是瘦的，连风里都带着苦涩的味道。女孩子的前途，似乎生来就只有两条：要么是山脊上那个挥着树枝整天与风草打交道的放牧娃，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苍穹下飘浮；要么就是被迎亲的人马队伍和送亲的乡亲，匆匆送进另一个同样困顿的家庭，重复祖辈的宿命。书本，对于她们，是比山那边的云彩还要遥远的东西……

还记得那年那个初春的傍晚，我揣着一份写满信纸的《情况说明》和一份《申请》，带着一本红色的代表证，坐上了去省城的夜班车。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像一个醉汉。窗外是墨一样的黑，只有车灯劈开的一小段前路，明灭不定。我心里也打着鼓，不知道这一趟能换来什么？但一想到那些本该握着铅笔的小手却攥着赶牛的鞭子……一股气就顶着我，必须去撞一撞那扇门。幸而，省市县妇联的门，都为我们这些山沟里的女娃娃们开了！那笔项目款，不只是一笔钱，它像是从石缝里，硬生生为我们撬开的一道缝隙，让光透了进来。本来只有50个名额，最后却迎来了54个女孩。教委的同志与我商量怎么办，我咬咬牙说，全收下吧！

而在这一张春蕾女童班合照的下面，还有另外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我和奉联完小的老师们，围着一盏煤油灯研究孩子们的教学工作，光影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大，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我们那时研究的“教学保障”，无非是怎样才能让粉笔用得再省一点，怎样才能让孩子们每人都有本完整的作业本。那些争论、那些叹息、那些因一个微小的解决法子而绽开的笑容，此刻都从照片里静静地弥漫出来，带着当年煤油与旧书本混合的特有气味。

老师们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潜心课研

然而二十多年，白云苍狗。我怎么也想不到，今年暑假里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有一位神秘的来访者敲开了我家的门——她是这样一个高挑、自信的姑娘——原来她就是当年春蕾女童班那54盏小灯里某一盏的孩子！她就站在我的面前，像一棵沐浴着阳光的小青松，挺秀而充满蓬勃朝气。她告诉我她考上了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地区新闻传播方向的研究生。她还说，想要听听我的指导建议。

喜悦地看着她，时光在那一刻奇妙地折叠了。我仿佛看见她的母亲，当年那个穿着朴素衣裳、怯生生喊我“花姐姐老师”的小女生。如今这小女生的孩子正穿过二十多年的光阴，以这样一种更挺拔、更明亮的姿态，站在我面前，让人欣喜又鼓舞。我马上从一个书柜的深处，翻找出那套簇新的书——那是我自己特意留着的，一套关于研究我们边疆少数民族如何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血脉相连的丛书，赠送给她，像完成一个跨越了两代人的交接仪式。“好好学。”我衷心地祝福她，“不负家乡，不负社会，报效祖国。”

她接过书，粉红色的脸庞上，一双美丽的眼睛闪烁着炽热的光芒，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二十九年前那趟夜班车上的颠簸赶赴，那一夜夜昏黄煤油灯下的潜心课研，以及所有老师为此付出的默默辛劳，都有了希望。

春蕾绽放。当年的女孩们有的成为了教师，有的当上了医生……像繁茂的花朵，盛开在各行各业。而这一朵，将要盛开得更鲜艳的那一朵，一个能传递声音、赋能社会、书写新时代的新闻人。

所谓“春蕾”，或许是一场无声的接力，是一束光点亮了另一束光，它让山里的女孩，不再重复放牛娃与早婚女的命运，而是让她们的下一代，能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我看着窗外，阳光正好，一如豆蔻年华。

（和松阳，笔名：松阳、实言，纳西族，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在长期的基层工作中，笔耕不辍，著有散文集《保护我们的家园》《丽江女儿》《啄木鸟手记》《天雨流芳雅集》，剧本《英姑美的披肩》《妈妈去哪儿了》《遗忘的时光》《神路图的秘密》，多篇廉政文化散文及诗歌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