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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雄关”入梦来/刘正辉
来源: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 发布日期:2025-09-04

 


悠悠“雄关”入梦来

   刘正辉


书桌上,一封邀请参加赣湘边境商贸会的请柬静静地摆放着,思绪瞬间飞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江西省莲花县三板桥乡。那里的山水草木,那里的乡党亲友,尤其那美名远扬的吴楚雄关,亲切温润,历历在目。

“半山上下分晴雨,一岭东西判楚吴”,描写的就是罗霄山脉的界头岭隘。它坐落在江西省莲花县三板桥乡和湖南省茶陵县秩堂乡接壤交界处。自春秋战国以来就是镇守吴楚边界的军事要隘。1856年,清将赵焕联在岭上建土城、修壕沟等防御工事,正式命名为“吴楚雄关”。

烽烟过后,百业凋敝。1895年,江西莲花籍举人朱益藩联合湖南茶陵乡绅尹世彩共同发起和组织赣湘两省商民捐资出工重修,铺就了一条穿山而过的青石古道。这条古道,便是吴楚雄关的筋骨,也是赣湘交通的脉道。雄关承载着贩夫走卒的匆匆步履与沉重希冀。

吴楚雄关的“雄”,不在其地势险要,而在于它所见证和承载的那股生生不息、百折不挠的力量。关隘之下的茶棚、客栈、货铺鳞次栉比,吆喝招呼声、讨价还价声、算珠的噼啪声、骡马的嘶叫声此起彼伏。这里曾是明清时期东南内陆物资流转的咽喉之地,也是以讲究“贾德”著称的江右商帮必经之路。遥想吴楚雄关冰冷的青石板,如触碰到无数先民滚烫的脉搏。那深深凹陷的“担痕”,是无数盐夫肩挑沉重担子,汗水浸透粗布衣衫,踏在石板上的无声叩问。而石板上两道平行的、深深的“辙印”,则是茶商车轮辘辘,运载着深山云雾的香茗,对远方市场的美好憧憬。更有那数不清的、细密交错的“足迹”,它们属于南来北往的移民、行旅们书写下的百折坚忍。那是先民原始遗存的命运信息,是最鲜活的“地面文献”,刻写着流通与开拓、生计与创造的集体符号。这“雄”是生存意志的雄浑,是生活智慧的雄奇,是生命光芒的雄伟。

吴楚雄关的“魂”,不在那青岭碧秀的万木葱绿里,也不在如今那宽阔水泥路上一闪即过的车影中。它的魂,是飘荡在时空里那一声悠长的叹息,是在此交汇沉淀后悄然蒸腾的缕缕气息。站立在雄关上,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吹过,竟似千百年的杂沓脚步声。那青石板路虽已被水泥路面覆盖,但我的脚底却无端感到一阵凹凸——那是被无数草鞋、马蹄、扁担磨蚀出的凹槽是盐的咸、茶的香、人的汗浸润出的岁月包浆。闭上眼睛,穿越时空,车队络绎,人声嘈切,骡马喷着响鼻,关口的胥吏验看文书,一声“放行”能令多少焦灼的面孔霎时舒展。从雄关下来,村落静卧,土地依旧,四季依旧,春种秋收的传承依旧。田埂上不时看见荷锄而行的老农依然晨出暮归不缀劳作,他们用劳动书写着人与大地最原始也最永恒的契约。那劳作的背影里,藏着雄关最坚韧的底色。或许只有他们,才是雄关最沉静最真实的注脚,任你旌旗变换、车马改易,犹自向土地夯实生存的根基。



吴楚雄关的脉搏曾经伴随盐与茶的流转而强劲跳动。如今,随着开放的潮流,雄关两侧的吴楚两地居民交流逐渐频繁,联姻也日益增多。“呷饭哒冇?”“乃屋发财?”经常会听到这样的问候,随处可见老汉用自酿的米酒和妇人交换熏制的腊肉。那雄关两地的单双日墟场(赶集),更是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关隘也成了景点,时常有人来旅游和采风,举着手机拍摄垛口风景,拍抖音发视频上传网络到千里之外。

赣湘边境商贸会的横幅在风中扑啦啦地响着,那红布上烫金的字样,被阳光照得晃眼。主席台上是西装革履的代表们发表着热情洋溢的致辞,那些话语都是经过斟酌的,字句间透露着政策的温度与发展的蓝图,会场上不断地激扬起阵阵掌声。参会的企业家、经营者、商户们则忙着握手鞠躬,传递着乡音交织的寒暄,并从中捕捉商机,洽谈生意。两年举办一次的商贸会,每次成交额达亿元,俨然成为致富路上的领头羊。经济合作、文化交流,词汇是崭新的,内涵却是永恒的,还是那亘古不变的主题——通商。盐担茶车换作了项目书与招商手册,古道热肠变成了合作协议。这双重交流,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通关”?只是手续从纸质文牒变成了电子合约,不变的,是雄关两侧的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

暮色渐至,夕阳把雄关涂上了一层金色,参会的客商车流络绎满载而去,那被掩盖的青石板路仿佛又在水泥之下搏动。其实,雄关的魂,它无处不在。它是乡愁与发展的奇妙融合,是记忆与未来的无声对话。它流淌在这片土地每一个人的血脉里,是那老农锄头下的土,是那商户后裔珍藏的扁担,是联谊会上不绝于耳的吴音楚语,也是我此刻站在这里所感受到的那一阵穿越千年的风。

畅通与闭塞,变化与守正,吐故与纳新。魂兮归来,雄关何曾离去?只是换了一副容颜,继续盘踞在这咽喉之地,默默地看时代向前滚滚奔流,悄然地化身为一个倾听者、一个守护者。



(刘正辉: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作家网》《现代青年》等媒体,出版诗集《追光拾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