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 文

○  朱金平

清风拂面，朗日晴空。在齐齐哈尔扎龙自然保护区一望无垠的芦苇滩湿地，一只只、一群群、一队队的丹顶鹤冲天而起，在蔚蓝色的天幕上展翅翱翔。凝视那慢镜头般扇动的洁白翅膀，聆听其仙乐般明亮的啼叫，顿时让人心旷神怡、心花怒放，感觉到一种世外桃源般的吉祥与美好从天而降、扑面而来。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感觉，所有来到这里旅游观光的人都有这样的感受。

大自然中鸟类千万种，为什么丹顶鹤特别令人喜爱？因为自古以来，丹顶鹤在华夏文明中就是一种吉祥美好的文化符号。古人传说中的“仙鹤”，指的就是丹顶鹤。殷商时代的墓葬雕塑中，已有鹤的形象出现。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中，鹤体造型的礼器巧夺天工。早在2100年前，河北满城汉墓出土的漆器上，就清晰地绘有丹顶鹤的图案。唐朝的诗人们描写丹顶鹤的诗句尤其多，如崔颢《黄鹤楼》里就有“昔人已乘黄鹤去”的名句。薛能在《答贾支使寄鹤》中写道：“瑞羽奇姿踉跄形，称为仙驭过青冥。”白居易在《池鹤》中说：“低头乍恐丹砂落，晒翅常疑白雪消。”刘禹锡在《秋词》里赞美：“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古人认为，丹顶鹤的美，在于它整个形体的和谐一致。到了明朝和清朝，又给丹顶鹤赋予了忠贞清正、品德高尚的文化内涵。由于丹顶鹤头顶上有抹鲜红，被一些古人想象为“鸿运当头”。又因为丹顶鹤寿命长达五六十年，画家们常把它和松树绘在一起，作为长寿多福的象征。

走进扎龙自然保护区广袤的湿地，处处可见丹顶鹤那优雅的身影。它的体长在120至160厘米左右，体重约7至10公斤，很明显地带有嘴长、颈长、腿长的涉禽动物特征。其体羽几乎全为纯白色，次级和三级飞羽为黑色，头顶裸出部分为朱红色。丹顶鹤飞翔时，映入眼帘的基本上是白色，在蓝天的衬托下就像片片飞动的白云，极为美妙。迁徙季节，丹顶鹤常由数个或数十个家族群结成较大的群体，多达四五十只甚至上百只。它们飞上天空，像大雁一样呈“人”字或“一”字队形，蔚为壮观。

扎龙自然保护区，位于齐齐哈尔市东南30公里处，南北长65公里，东西宽37公里，总面积达到21万公顷。当我们乘车从市区出发，沿着一条林荫大道经过一段彩色路段，车轮与路面摩擦时，耳朵里顿时传来一段非常熟悉的音乐，音符里却带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原来，它的歌词是：“走过那条小河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走过这片芦苇坡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留下一首歌。为何片片白云悄悄落泪，为何阵阵风儿轻声诉说……” 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一首关于丹顶鹤女孩忧伤故事的歌曲流传于大江南北。这首歌所歌颂的主人公，就是扎龙自然保护区满族村的女青年徐秀娟。

她1964年10月出生在丹顶鹤的故乡，在这里长大成人，1981年8月加入扎龙自然保护区工作，成为我国第一位养鹤姑娘。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孩之所以愿意与鹤为伍，主要是受到她爸爸徐铁林的影响和熏陶。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作为扎龙民兵巡逻小队成员的徐铁林偶然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丹顶鹤，将其带回家进行救助。在他细心的照料下，小鹤一天天长大，会飞后也不愿离去。后来，徐铁林索性带领几个村民养起了鹤。扎龙自然保护区成立后，徐铁林多年积累的人工孵化鹤、养鹤、训鹤的经验，得到了国家的认可，他及家人被邀请到保护区管理局工作，由此拉开了“一家三代人为环保事业奉献”的感人故事的序幕。为了养好丹顶鹤等珍稀鸟禽，徐秀娟曾自费进入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系进修，并应邀南下到江苏省盐城珍禽自然保护区工作。她刻苦自学英文，通过多种渠道查询英文养鹤资料，还用英文写下养鹤日记，记录小鹤叼壳、破壳、孵化的全过程。当年，她仅用一个人造革小包、一个暖水袋、半斤脱脂棉和一个体温计，就成功孵化出3只小鹤，创造了鹤类孵化的奇迹。但1987年初秋的一天，她为了保护珍禽，不幸落水遇难，时年不满23岁。1989年7月31日，民政部批准徐秀娟为革命烈士。因此，她也成为我国第一位献身生态环保的女烈士。所有乘车来到扎龙自然保护区的人，只要经过这段路面，都会听到这首歌的音乐，以缅怀为那些为保护丹顶鹤等珍稀动物而献身的人们。

沿着浓荫蔽日的洁净公路行驶不多时，我们就来到扎龙自然保护区的边缘，眼前顿时一亮。满目青翠的芦苇铺向天际，纯净透明的湖水碧波涟漪，蔚蓝色天空纤尘不染，一片片白云在天边徜徉。香甜的空气中弥漫着舒心的负离子，爽朗的徐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大凡珍禽，对生活的环境要求都比较高。丹顶鹤需要洁净而开阔的湿地环境作为栖息地，是对湿地环境变化最为敏感的生物。它们通常生活于广阔平原、沼泽、湖泊、草地、海边滩涂、芦苇等浅水地带，夜间多栖息于四周环水的浅滩上或苇塘边，主要以鱼、虾、水生昆虫、软体动物、蝌蚪、沙蚕、蛤蜊、蚌螺以及水生植物的茎、叶、块根、球茎和果实为食。

扎龙自然保护区位于松嫩平原。宽阔平缓的乌裕尔河，在这里形成广阔的以生长芦苇为主的沼泽地带，湖泊泡泽星罗棋布，水生湿生植物遍地生长，浮游生物、水栖昆虫、软体动物和蛙类、鱼类大量繁殖，为丹顶鹤等水禽提供了十分丰富的食物来源。每年4月到6月为水禽繁殖期，这时亲鸟采食时间长，有利于雏鸟的物质能量积累和发育生长。由于扎龙湿地水面辽阔，沼泽淤泥厚软，成为丹顶鹤等大型水禽栖息繁衍的优越场所。

多年来，有着“鹤城”美誉的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高度重视丹顶鹤等珍禽的保护工作，从上个世纪70年代就加强对丹顶鹤湿地的建设保护。早在1979年，黑龙江省人民政府就批准建立扎龙自然保护区，并成立扎龙自然保护区管理局。1987年4月，国务院批准扎龙自然保护区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1992年，中国加入《关于特别是作为水禽栖息地的国际重要湿地公约》，扎龙保护区被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如今，丹顶鹤分布于中国东北、蒙古东部、俄罗斯乌苏里江东岸、朝鲜、韩国和日本北海道。而全世界的丹顶鹤，在中国境内越冬的有三分之二左右。保护好丹顶鹤以及它们的生存环境，为越来越多的扎龙人所重视。

正是扎龙自然保护区的旅游旺季，我们沿着一条木板铺就的人工小道，来到芦苇荡的深处，首先遇到的是一支珍禽保护巡逻队。他们身穿迷彩服，穿梭在湖塘沟壑等丹顶鹤出没的任何地方。

现在的扎龙镇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着很强烈的丹顶鹤等珍贵鸟禽的保护意识。巡逻队队长向我们介绍说，扎龙村今年50多岁的村民张再坤，多年来热衷于家乡环境保护，尤其在爱鹤护鹤及野生动物保护方面，一直默默付出和努力。他自1988年参加工作以来，便与鹤结下了不解之缘。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他经常到苇塘、林丛、田间地头观察丹顶鹤等珍稀野生禽类的踪迹和生活习性，并经常救助各种野生鸟类。一次，他发现了一只受伤的丹顶鹤，立即将其抱回家中喂养疗伤，随后联系保护区救助站寄养。待丹顶鹤的伤势康复后，它竟飞到他家中来“致谢”。张再坤专门为丹顶鹤准备了小鱼、玉米等食物，无论他是否在家，那只鹤都会到这里觅食，并在张家驻留一段时间后再飞走。天长日久，人与鹤之间结下深厚的情谊。

每年3月底4月初，从东南沿海等地回归到扎龙自然保护区的丹顶鹤，进入发情期。一只只丹顶鹤在广阔的芦苇草滩等湿地上圈地筑巢，生蛋孵鸟。丹顶鹤的巢穴大多置于有一定水深的芦苇丛中或高出水面的水草丛中，主要由芦苇、乌拉草、三棱草和芦花构成，呈浅盘状。巢间距最近的约为300米。每窝产卵2枚，偶尔也有产1枚的，卵为椭圆形，大小相似于鹅蛋。卵产齐后丹顶鹤就开始孵卵，由雌雄亲鸟轮流坐巢孵化，孵化期为一个月左右。雏鸟早成性，出壳后即能蹒跚行走，四五天后就能随亲鸟离巢游泳于浅水中。待到两龄后，小丹顶鹤性成熟。在丹顶鹤筑巢孵卵期，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包裹民兵预备役人员为主体的巡逻小分队，会加强巡逻，防止有人偷蛋和其他野生动物的袭击。丹顶鹤成鸟每年换羽两次，春季换成夏羽，秋季换成冬羽，属于完全换羽。换羽期间，丹顶鹤会暂时失去飞行能力。保护人员会驾着小船艇，深入湖泊、浅滩、沼泽地和芦苇滩深处，检查那些野生丹顶鹤的生存情况，发现问题 ，及时救助。在游人众多的时节，保护区志愿人员会深入景区各个角落，防止游人因好奇过于接近丹顶鹤而被啄伤，或误投食物导致丹顶鹤伤亡。

就在笔者在跟随珍禽保护巡逻队的6名成员一起巡逻时，一名队员在浅水滩上发现一只奄奄一息的丹顶鹤雏鸟，立即用随身携带的矿泉水倒在雏鸟的嘴边让它喝。小鸟睁开眼睛看看人，用小嘴砸砸水，但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巡逻队员马上通过手机给保护区救护站打电话，询问小鸟的救助方法，倾听他们的指导。其爱护丹顶鹤的一片真情，令人感动。

如今的扎龙自然保护区，已经建立起以丹顶鹤等珍禽为主要保护对象的湿地生态系统。保护区内以水禽为主的鸟类共有150多种，尤以鹤类最多、密度最大。世界上鹤类有15种，中国有9种，在扎龙自然保护区生活的就有6种，即丹顶鹤、白枕鹤、蓑羽鹤、白头鹤、白鹤、灰鹤，占世界鹤类种类的40%。加上这里引进人工饲养的灰冠鹤、沙丘鹤、澳洲鹤、吐绶鹤、蓝鹤、黑冠鹤，鹤类已达12种，扎龙已成为世界上鹤类种类最多、数量最大的自然保护区。其他珍贵稀有的水禽还有白鹳、黑鹳、大天鹅、小天鹅、鸳鸯、大白鹭等国家一、二、三类保护鸟类15种。当然，其中以丹顶鹤最为著名。

随着新时代生态文明理念的深入人心，扎龙自然保护区利用宝贵的丹顶鹤资源，推动文旅事业的蓬勃发展。如今飞翔在扎龙自然保护区上空的丹顶鹤，主要有两大类型：一是自然生长的野生丹顶鹤，它们在原野上自由翱翔；另一类是人工饲养的丹顶鹤，它们平时待在硕大的鸟笼里，到了放飞的时间，它们会倾巢而飞。保护区专门开辟了一条长达8公里的观鸟大道，还设立了几个观景台，供游人参观游览。在丹顶鹤的人工饲养区，每天随着放鹤人的口哨一响、手里的小红旗一挥，一排排丹顶鹤便展翅翱翔，飞向碧蓝无垠的天空，鸣叫着从观鸟人群的头顶飞过。游人一片欢呼声，无数只手机伸向天空，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我身旁一位来自南方、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大妈，一见丹顶鹤成群结对地款款飞来，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她高高地举起相机使劲拍照，满脸的笑容绚烂了天边的云彩。问她何以如此激动，她哈哈大笑：“我一看到那些丹顶鹤从我头顶的蓝天上飞过，似乎感受到一股股祥瑞之气扑面而来，所有的烦恼好像都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我的精神也为之一振，感觉我们的祖国如此美丽！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如此美好！”

（朱金平，中国作协会员，著名军旅作家。长江韬奋奖获得者、中国摄影金像奖获得者、冰心散文奖获得者。现任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