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54号战马

○  袁铁山

盛夏八月，乌兰察布的大山里开满了五彩斑斓的野花，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诱人清香。远远望去，好一派世外桃源之景！突然，一匹战马跃出，象一道闪电，在山道上疾速飞奔，稍顷，便绝尘而去……

那是1969年要准备打仗，我所在的部队接到命令开赴内蒙前线集宁地区。当时我在“守如泰山大功营”当通信员，担负通信任务和营教导员李崇义的警卫与勤务工作。首长是位老军人，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他待人和蔼可亲，具有丰富的带兵和作战经验。我特敬重他。

在前线，各部队按照战时命令，精心排兵布阵。当年我只有18岁，身着合体的军装，手枪和公文包十字肩斜挎，武装带一扎，端坐在战马上，全身散发着一种坚毅、果敢的气息，真是威风凛凛！

这是一匹在编的“54号战马”，一身全棕色，英俊高大，肌肉健壮，走起路来总是昂着头，伴着清脆的马蹄声，脖子上的鬃毛有节奏的摆动着，神气极了。我当通信员好久了，深知它的个性，你要是降不住它，它就会捣蛋，不让你骑。

记得我第一次前往老虎山七连阵地传达上级命令，骑上它离开营部没走多远，它便掉头往回跑，我把它拉回来，它还是照做。往返几回拧不过我，它又来了鬼主意，走着走着就慢慢的倒在地上，既不让我骑，又怕摔伤我。我站起身，把它拉起来，然后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又摸摸它的背，然而刚上马还没坐稳，它照样又倒了下去，气得我冲它大声吼起来，但也舍不得打它一下。我说马儿啊，你是英雄战马，军令如山，军情紧急，咱别耍小性子行不行，还是快去执行任务吧！我说着，牵着它向前走了一会儿，边走边给它挠挠脊背和肚子。这个做法好像感动了它。当我再次跨上马鞍抖动缰绳时，它顺从地按照我指定的路线，直达七连阵地。

后来，又经过几次的磨合，我与它成了亲密无间的战友。在马厩里只要见到我，它特别亲热，时不时的打着响鼻儿向我点头，一只前蹄还不住的刨着地，示意让我牵它出去遛遛，于是我跟它贴贴脸，抚摸一下它的头，向它示好。

夜间，我随教导员去查哨，暮色中的大山轮廓是那样挺拔威严，山间的树林在皎洁的月光下好像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面纱，山野倥偬，时有信号弹划过夜空，树上栖息的小鸟受到惊扰，扑棱棱的飞起来，远方还会传来野狼的嚎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教导员转过脸，认真地看着我，似乎在问：害怕吗？我微笑着回复他：习惯了，不害怕！教导员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讲述了54号战马刚入伍时的一个小插曲。有一天晚上，教导员去查哨，战马走着走着，突然吧嗒一声，拌了马腿。首长说：它还小，历练少，有时看到地面上的怪影子也会害怕。我心里想，这个小家伙还知道害怕？首长见我扑哧在笑它，接着说：害怕是难免的，但这算什么！它依旧昂着头矫健的前行，因为它懂得，前进就是它的目标与使命！听着教导员的谆谆教诲，我全身增添了无穷的力量。我回头再看看随行的54号，更觉得它可爱又可敬了。

战马与民用马匹不同，战马经过军营的历练和摔打，有着战士的本色，它训练有素，特别通人性，守纪律，能分清敌我与主人，懂得下达的口令。例如：列队、看齐、钉马掌、卧倒等。最主要的是，它具备了战士的那种一往无前的英勇精神和忠贞意志！

八月的一天，我奉命到团部去取文件。去团部的路途较远，骑马也要跑上两个多小时。我从营部出发，穿过老虎山的山坳，越过土集公路和集二线铁路，走马莲渠，跨卧龙山，又翻过几个小山丘才到达团部。见到团首长，我立即下马敬礼。杨团长和马副参谋长热情询问，关心着我的一路安全情况，并亲切地拍拍我的肩膀：“小鬼辛苦啦！”我笑着回答：“首长辛苦！”取上文件我立即踏上返回的路程。俗话说老马识途，回来的路线在54号的脑海里好像做了标记，它丝毫不差地按原路返回。

途经马莲渠，村边有一口水井，我的54号伙计却停下了。我骤然想，去时它都没停，这会儿它……我心领神会，迅速跳下马，摇着辘轳打了一桶水，倒在井边的石槽里，它悠闲地喝了起来，还不停的摇着尾巴，喝足了，扭过头来甩着缰绳向我示意。于是，我牵着它穿过铁路道口，纵身上马，由于沉浸在完成任务的欢愉状态之中，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一列火车正飞驰而来，一声“呜——”的汽笛长鸣，54号突然吓惊了，它嘶叫着奋蹄狂奔，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令我十分紧张，我下意识地一只手抓住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马鬃，两脚用力踩住马蹬，两腿夹紧马肚，任它撒野……

过了好大一会儿，我的心才慢慢地松弛下来，原来发现，它惊而不乱，穿树林，越山拐，避险崖，翻山梁，狂奔中竟没把我刮伤或摔下，战马的素质这时表现得淋漓尽致，且它正不错路线地朝着营指挥所“掩蔽部”的方向疾驰，此时此刻真有点驭马厮杀、驰骋疆场的感觉！幸亏我记住了马号班长“马行十里要紧一紧肚带，否则滚了鞍要拖死人的”警示，我言听计从照做了，避免了意外事故的发生。

又翻了两道山梁，营部所在地就在眼前，战马这才放慢了脚步，停了下来。我跳下马，见它浑身湿透了，淌着汗水。它打了几个粗响鼻儿，缓解了情绪，气息也开始匀称下来。马儿呀马儿，你一定跑累了吧？我心疼的轻轻地抚摸着它，和它说着话，夸赞它说：“战友，好样的，临阵不慌乱，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我一定向首长汇报，给你嘉奖！”它像听懂了我话似的，用头轻触着我的身体，表达着相互间无言的亲密。我牵着它，没有立即返回马厩，而是慢慢地溜达，直到它身上的汗全部消失，一切安然无恙后才放心。

在前线，战地军情瞬息万变，任务紧急而重大。身为警卫和通讯员的我，时刻履行着我的光荣使命，和结下了深厚战友之情的54号战马，一次次化险为夷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受到部队和首长的嘉奖。

每每完成任务回来，又要把战马交还给马号时，我真的是恋恋不舍，总会许久许久的望着它，然后对它说：“又要交差了。”战马好像领会到我的意思，它总会昂着头，先与我并肩站立，然后目视远方，注视着这片壮美而又烂漫的山川，才与我作暂时的告别。

（袁铁山，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天津诗词学会会员。作品曾三次获得诗词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