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血染的历史不被烟锁尘封

——韩启元与他的纪实文学写作

 

作者：王科

 

海南出了个韩启元！

一个令人兴奋的信息传遍了琼岛文坛——韩启元，文昌九十四岁的离休老干部，鞠躬尽瘁宵衣旰食，披星戴月矻矻写作三十年，凭着一支朴实真挚的文笔，推出了几百万字的纪实文学作品，填补了许多海南革命历史的空白，特别是琼侨抗战的悲壮历史；京城及海南许多报刊发表了他的作品，几家出版社隆重推出了他的新著，著名作家刘佳又几赴海南，协助他建立了韩家书院，在京琼两地召开了多次作品研讨会，数十位文史评论家莅会首肯，近百篇论文荟萃结集出版！五指山巅木棉树花红如火，万泉河畔三角梅姹紫嫣红，琼文大地椰林飘香，韩家书院书声琅琅，仿佛都在为韩启元这位壮心不已的老作家点赞。同时，似乎也在遥遥发问：这位“九零后”的老革命，为什么不在新时代畅游美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却偏偏劳心出力，废寝忘食地爬格子、修历史、写文章？他是以何等的决心和力量，经历三十载的雨雪风霜，为革命为家乡为英雄矗立了丰碑殿堂？他是以怎样的坚韧和毅力，克服年老体衰为文不易的双重艰难，以皇皇史传在文史界引起了轰动效应？韩老，真是谜一样的当红人物啊。现在，就让我们走近他精彩的人生历程，走进他开掘、书写的光辉历史，阐释破译他的人生密码——究竟是什么动力让他壮心不已、三十年初心不改、呕心沥血地辛勤笔耕……

韩启元老人有着独特的人生轨迹，传奇的革命人生。他七岁时就参加了革命，担任过琼崖纵队中的儿童团长。在上世纪革命战争和抗战烽火连天的琼文大地上，他侦察、放哨、送情报，立下了汗马功劳。在解放战争的峥嵘岁月里，他以对党和人民的无限忠诚，迎着枪林弹雨，冲破海南黎明前的黑暗，谱写了战火中的壮丽青春，成长为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新中国建立后，这位年轻的“老战士”，转战到社会主义建设的第一线，先后担任过县、市的公社党委书记、财政局长、税务局长、史志办等单位的领导。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无论在什么岗位上，他都以战士的姿态勤勤恳恳地工作，因而赢得了群众的拥戴和上级的信赖，获得了数十个奖项和无数次表彰。然而，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这位海南籍的老同志，也没有得到他应有的岗位和光荣；加上他平日的谦逊谨慎，低调人生，以至许多人都不了解他是一位老革命，是琼崖纵队如今极少在世的老战士。对此，韩启元不但毫不在意，而且看得云淡风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战士暮年，壮心不已。离休后，他从没有想如何为自己营造安乐的养老环境，而想的都是怎么能够继续发挥余热，为革命、为家乡不断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促使韩启元走上革命历史文学创作道路的，是一次难忘的烈士墓地凭吊。离休后的那年清明节，伴着飘飘洒洒的初春雨丝，他去烈士墓地祭奠牺牲的战友。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情景让他触目惊心：战友的坟冢杂草丛生，不少顽童嬉笑打闹于其中，这些孩子，竟然对烈士的丰功伟绩毫不知情！韩启元抚碑长叹两泪双流，面对这些为抗日驱敌，为海南解放，为新中国诞生献出宝贵生命的战友们，不禁五内俱焚、万箭穿心。“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金戈铁马的革命历史绝不能成为过眼云烟！革命烈士在世的战友，有责任把悲壮的历史告诉后来人，将革命精神代代相传！如果让这些革命历史埋没在荒草之中，使血与火交织的史实烟消云散，那么，作为革命历史的亲历者、战斗者的我们、就是最大的渎职！对黄钟大吕般的革命往昔，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能回避、缺席、失忆、失语呢？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舍我其谁也！我一定要把那惊天地、泣鬼神的风雨历程、英雄事迹高标青史，流传万世！于是，在宁静的文昌夜晚，聆听万亩椰林的高歌低吟，他辗转反侧谋划自己的人生新篇；在美丽的南海之滨，眺望无边沧溟的白浪滔天，他发出了花甲之年的铮铮誓言：为了血染的历史不被烟锁尘封，为了告慰那些牺牲的战友亲人，我要跨越写作难关，将革命的历史再现给后代和今天！从那之后，无数个月落日升，无数个春夏秋冬，文昌城孔庙旁那幢简朴楼房的一层房间里，这位只受过两三年学校教育的老干部，满怀着崇高的革命理想，憧憬着壮美的时代愿景，为建构海南革命史传的人文工程，义无反顾地投身其中，不断向革命历史纪实文学的高峰砥砺攀登……

    

像在战场上听到了嘹亮军号，像在行军中看到了猎猎旌旗，离休后的韩启元以笔为枪，一往无前，为撰写海南革命史传践行着他暮年时光的进击冲锋。对于纷纭复杂风雨剥蚀的革命历史，韩启元抓住两个重点。首先，他将很少进入历史学者视野的、轰轰烈烈的琼崖革命斗争历史作为写作的重点，倾力突破这个似乎为学界讳莫如深的禁区。其次，他把几乎被人们淡忘的琼侨抗战历史写真纪实，深情摹写海南爱国华侨为抗日战争建树的丰功伟绩。为此，他研读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学习了毛泽东、邓小平、胡耀邦的著作，思想豁然开朗，决心坚持我党实事求是的原则，清除极左思潮的影响，摒弃历史虚无主义，秉笔直书，将自己亲身经历的、调研得到的、冯白驹同志领导的琼崖革命斗争与琼文人民的英勇搏战、海南爱国侨胞为抗日战争的巨大贡献写给世人，让可歌可泣的历史画幅，成为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说说容易做做难，探索革命历史的真髓，尤其是撰写时代风云遮蔽的史传作品，对非文史专业的老干部韩启元来说，无异于当年在战场上的攻坚克难。桌上的灯火迎来了美丽的晨曦黎明，笔下的书写化作了历史的铁马秋风。六十多岁了，日以继夜地笔耕墨耘，付出的岂止是光阴和汗水，是汩汩流动的殷红的心血啊；耗损的岂止是金钱和时间，是身体的健康和生命的质量啊。

为了写好海南、琼文地区革命斗争历史，以及琼侨抗战的重大贡献，韩启元从三方面着手。一是搜集历史资料，二是走访革命老人，三是考察革命故地。他深知，革命历史纪实文学绝对不允许虚构，一是一、二是二，钉是钉，铆是铆，必须采用凿实的案例和认定的史料。为了得到真实可信的素材，韩启元展开了地毯式、拉网式的搜集行动。他亲自去岛内外有关省、市、县的档案馆、纪念馆、图书馆，并不断线地造访光临。每到一地，他只就近找个鸡毛小店住宿，然后一头扎到馆里查资料，戴着老花镜不停地审阅，挥着圆珠笔不停地抄写。当是时，还没有复印机等现代办公设备，好多宝贵的资料，都是他一笔一笔、一页一页记录的。几年下来，他积累的各类资料，竟然装了几大包。这些资料，为其历史纪实文学写作打下了坚实、丰厚的基础。纸上得来终觉浅，踏破铁鞋不怕难。为了认证历史的事实，推敲史实的细节，不至于发生错讹，韩启元还不辞劳苦，千方百计地寻访健在的领导、战友与当事人。从省内到省外，从乡村到城市，从山区到平原，他记不得走访了多少人。有些关键人物，还访问了多次。彼时的离休干部韩启元，没有车子没有经费，跋山涉水的艰辛可想而知。火辣辣的骄阳暴嗮，瓢泼般的大雨猛淋，呼啸的海风刺骨，漆黑的山路泥泞，韩启元不知吃了多少苦；卡车、架子车、拖拉机、自行车，还常常以自己的双脚，开动11号大卡车。不啻如此，由于他走访的对象大都年事高、文化低，查访的事实又都历经几十年岁月风雨的冲刷淘洗，其口述回忆，有的叙事混乱，条理不清；有的颠三倒四，重复累赘；有的张冠李戴，语焉不详；有的集体失忆，难寻真谛。这就必须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进行条理化、真实化、科学化的筛选汰滤，将其变成可资利用的宝贵资料。

然而，整理好这些杂乱无章的资料，对于花甲耄耋的韩启元来说，哪里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啊！为了建立好资料文库，编辑好文献卡片，构建好文章框架，理顺好写作思路，一年三百六十日，他没有清闲过一天，挑灯夜战，不眠不休，一干就是一通宵。腰酸背痛，他躺在硬板床上直直腰；头昏眼花，他用冷水擦擦脸。为了再现历史的真实样貌，生动地反映琼崖革命斗争的艰难困苦，在掌握翔实的历史资料后，他也从来不仓促动笔，还要亲自走访革命故地、考证战场旧址。这之中，所遇到的难处，所吃到的苦头，数不胜数、难以言表。美丽的海南岛不会忘记，五指山上的沟沟岔岔，琼文大地的村村寨寨，海口三亚的街街巷巷，万宁琼海的坡坡岭岭，凡是革命圣地、旧日战场，都留下了他一串串清晰的足迹。据韩老坦言，这种体力高付出，智能高消耗的工作，有时也难免令他劳累、疲惫，甚至是沮丧、灰心。可是，当他想到那些长眠在琼崖大地上的同志战友，想到琼文地区人民付出的鲜血生命，想起峥嵘岁月中归国抗战的华侨青年，想起革命同志献身前的叮咛嘱托，浑身上下就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鼓舞他坚定执着、百折不挠，实现自己的初心和诺言，为革命为家乡为历史作出应有的贡献。写作中，他穿越历史时空的烽烟，回到那血雨腥风的年代，忍着心痛，流着热泪，笔不停挥地写下去。一捆捆曾沉睡的资料活化了历史，一页页泪水浸湿的文稿变成了铅字。通过琼崖革命写真，再现了艰苦卓绝的悲壮事实；通过琼侨抗战记叙，讴歌了慷慨献身的华侨英烈。韩启元觉得，他这一辈子全部的生命意义和与整个的人生价值，就在于以自己的衰老之躯，余生之力，抢救琼崖、文昌的革命历史资料，填补琼侨抗战的历史空白，从海南革命历史中开掘中华民族的家国情怀、革命精神，让后人赓续传承、光大发扬。“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开弓没有回头箭，矢志不渝永向前。坚韧不拔的老干部韩启元，心无旁骛、笔耕不辍，一气写来，就写光了他三十年人生的黄金岁月啊。

韩启元书写海南、琼文革命历史以及琼侨抗战史绩的作品很多，例如《韩启元文集》中的《赤子丹心》《琼侨抗战风云录》《琼侨沧桑》《南阳人民英雄纪念碑》《红色家庭与“炮弹树”》《战火纷飞中的税收战士》等以及《琼崖革命根据地财经史》《英雄的丰碑》《在饥寒交迫的日子里》《烈士英魂照千秋》等一些专著和文章。这些作品都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连缀起来阅读，不啻是一部海南现当代革命历史的长编。掀开这沉重的历史书页，革命的风云滚滚而来：冯白驹等共产党人领导海南人民闹红的史记，琼崖纵队血雨腥风中勇往直前的纪实，琼文革命志士爱国精神的高扬，红色娘子军不让须眉的风采，日寇屠戮同胞制造惨案的回放，海南人民争取自由民主的镜像，琼侨前仆后继奋战的悲壮……

这里，我们仅举几例，来领略韩启元作品的思想站位，崇高追求。他的不少文章，诠释揭秘了琼崖纵队的历史传奇。在远离党中央的领导、没有任何外援乃至信息、极其艰苦的海南孤岛上，冯白驹高举革命的红旗，带领同志们抛头颅洒热血，孤军奋战二十年，创造了中国共产党人武装割据的又一个奇迹，让人钦佩崇敬至极。《红色家庭与“炮弹树”》以海南陈家的革命功劳为典型代表，热情地讴歌了海南人民在党的领导下，迸发出来的革命精神和英雄气概。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黑暗旧社会，尽管海南人民勤劳能干，但陈维颖一家的生活仍然困苦不堪。是党领导的琼崖纵队给他们带来了新生的曙光，祖孙三代都参加了革命，打土豪分田地，抗倭寇驱蒋军，取得了惊人的战绩，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为了解决缺少枪弹的困难，他们以超人的能力和智慧，利用海南丰富的自然资源，用土办法制造出了能大量杀伤敌人的“炮弹树”，赢得了一场场战斗的胜利，使敌人闻风丧胆落荒逃窜。不幸的是，在多年的残酷斗争中，祖孙三代七人均以身殉国、先后壮烈牺牲。满门忠烈的陈家人，为抗战捐躯为革命献身，不愧为是海南民众的骄傲和英雄的样板。其事迹令人涕泗横流、震撼感奋。

在《烈士英魂照千秋》中，韩老以喷火溅泪的文字控诉了日寇在文昌南阳乡实行的三光政策和屠杀我数千名同胞的滔天罪行。日寇惨无人道的杀人手段使人发指，真是罄竹难书、惨不忍睹：无数同胞被剜眼睛、挖心肝、割脚筋、尸身大卸八块……整个的南阳乡被夷为平地，昔日的美丽村落成了废墟。读到这段文字，每个人都会义愤填膺、血脉贲张，燃起对日寇的强烈仇恨，发出振兴中华的誓言。在《琼侨抗战风云录》中，作品以滚烫的文字火热的激情，真切地描写了琼侨回国参加抗日战争的宏伟场面。他们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号召，禀赋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传统祖训，毁家纾难，回国参战，有物捐物，有钱出钱，同时还组织了“琼侨回乡服务团”，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奋不顾身、一往无前，与倭寇肉搏决战。这其中，有二百多人在抗战中献出了宝贵生命，牺牲在远离亲人的祖宗故地上。“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这是何等崇高的英雄气概，何等伟大的中国精神！作品还聚焦服务团的团长符克等烈士，字字血、声声泪地描写了他们的爱国精神和英雄气概。所有这些，都为华侨的爱国历史增添了光彩的一页。作品发表后，国务院侨办、全国侨联的领导同志认为，《琼侨抗战风云录》为华侨抗战史填补了空白，具有不可忽略的史料价值和不能小觑的现实意义。

 

作者王科（左）与韩启元先生（右）在作品研讨会上

总之，韩启元的海南革命历史书写，那惊天动地的叙事与纪实，那峥嵘岁月的回望与反思，那血热衷肠的宣泄与诉求，引领我们沐浴了历史的风雨，体认一个世纪前的历史本真，让高高的五指山与滔滔的万泉河走进了我们的国家记忆，让琼崖斗争、琼侨抗战成为丰盈充沛的革命经典。应该说，韩启元老人的诸多革命叙事，不只是对他同辈人青春生命的钦敬礼赞，更是对当前某些人淡化英雄伟业、家国情怀的拷问呼唤。透过这些质朴的、深情的、原生态的、浸满血泪的倾诉，有良知的人都会受到心灵的启迪洗礼和精魂的涅槃震撼。在一个个惨烈的历史事件和英雄的人物形象面前，谁都会感悟到中华民族之所以生生不息、不可战胜的历史渊源。那，不是别的，就是伟大的、源远流长的中国精神！

应该说，韩启元作品的顺利出版和深远影响，与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老会长、著名作家刘佳的全力支持密不可分。党的十八大以后，在刘佳会长的精心运筹和全力操持下，文昌第一家自费建立的文化场所、革命传统教育基地——韩家书院落成。韩家书院是韩启元先生与刘佳先生共同创办的以传播革命历史、纪念革命英烈、厚植家国情怀、宣传革命精神，集展览、阅读、研究、创作、收藏于一体的、优良传统与时代新潮交流融汇的文化书院。五百平方米的展厅宽敞明亮，众多展品的布置典雅隆重，展示了韩老三十年精心创作的几百万字的作品，其中有琼崖纵队斗争的历史、琼文人民抗战的实录、南洋琼侨为国献身的写真。尤其珍贵的是，收藏了韩老三十年笔耕墨耘的全部手稿。在这些发黄的稿纸上，留有他当年写作时浸湿的一片片泪痕。可以想见，韩老的作品确实是滴滴血泪凝成的，是他心潮澎湃、老泪纵横、哭泣着写出来的啊。除此，展厅还陈列着各级政府为韩老颁发的百余个证书、奖状、奖章，彰显了他为人民作出诸多奉献的一生。同韩启元一样，著名作家刘佳也是一位文武双全、从战场走上文坛的老作家。这位援越抗美二级战斗英雄、一级作家的大部分作品，也进入了展柜，为这个革命传统教育基地增添了荣光。来到韩家书院的展厅，你会看到，韩老优秀的历史纪实文学作品，文采飞扬；刘佳诸多的文学创作精品，主旋高昂，文艺界名人的书卷画作，满目琳琅。观之，动人心魄；读之，荡气回肠；思之，意志昂扬。在文化繁荣、文学昌盛的文昌，韩家书院，真的是书香沁人、卷帙芬芳！流连展厅，凝望着韩启元老人照片那沧桑的身影、清癯的面容，深思的目光，感叹着展柜里他三十年创作的丰硕成果，谁都会认同，评论家们对韩老著作获奖的评语是多么的肯綮、何等的精准：他书写的海南革命历史，真实生动人物鲜活；他勾勒的琼文斗争画卷，深邃细腻激情如火；他讲述的琼岛华侨故事，宏大悲婉波澜壮阔……应该说，这不止是评论家们的真情赞许，也是广大读者的共识认同啊。基于此，真希望我们的当代作家都像韩启元老人一样，为血染的历史不被烟锁尘封，为民族复兴的中国梦成为愿景，挥洒自己多彩多姿的笔墨，歌颂民族英烈，弘扬中国精神，书写革命历史，高扬传统道德，向党的十八大之后开启的习近平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奉献更多的史诗之作！

 

 

（王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渤海大学文学院教授）